隱元禪師語錄卷第十五

    佛祖聖賢骨格，繇來不與人同。六載埋頭雪嶺，九秋冷坐龍峰。

    迷即尋枝摘葉，悟來直截根元。睡起清茶一盞，何須問酒花村？

    足下煙波萬頃，峰頭杲日麗天，何必清流洗耳，是非不到巖前。

    小溪又詠

    僧居山水之中，不知山水之樂，與流俗何異乎？嘗憶戊子夏，與座元學公避暑於寺之西澗，其澄清可以鑑鬚眉，而陰翳可以涼肺腑，選石十餘枚，坐臥其間，傳茗留題，概世之樂，莫若此日。予雖不敏，已占十絕，以紀人境嘉會之勝，聊答溪聲長舌之韻也。是夏同諸禪客，復遊斯處。然此時高岸深谷，無不變換，幸此山川，仍然如故，莫非神物呵護，不沒嘉會之勝。予實忍俊不禁，仍占十詠，與夫靈籟泉音，並傳於世。盡知予之肝膽，無一刻忘斯山水也歟！是為序。

    一枕倦雲，幾片夢回。鳥噪山堂，攜杖尋流。洗耳溪陰，肝膽俱涼。

    水淨眉鬚可鑑，心空身世皆忘。坐臥一溪環繞，不知幾變滄桑。

    偶爾尋幽，適意追參，雲水茫茫，猿鳥也知。樂趣銜花，各獻溪傍。

    處靜，爭如養德避名，不若韜光盡道，溪山可隱，誰知天下無藏？

    去年此際游詠，今日重新舉揚山色人情，仍舊自然吹水成章。

    搆著源頭一滴，始知正脈流長。黃檗尋嘗苦口，舌翻，四海汪洋。

    量大自然，納垢德全，必也包荒雲倦，愛予癖懶天號豈責吟狂？

    送客一溪流水接人，幾片閒雲去住，無拘無束，何妨分而不分？

    苟不親師，擇友焉知？目擊道存，一種平懷，無寄炎涼，何處躲跟？

    洞口呵雲作跡，峰頭棒月成痕，不若橫眠一榻，任他地黑天昏。

    贈允超陳居士

    清話可消，舊業涼茶，聊解炎情，一麈風流，五馬半勾，月轉雙旌。

    普惠寺

    明月到窗，可愛疏鐘；入耳堪聽，貪看龍華。普惠西方，夢亦難成。

    香潭八詠

    偶借維摩片榻，始知一味潭香。翠竹迎風起舞，野花冷笑僧狂。

    小閣風高，格外蓮池。水淺魚藏，覿面祖山。點首源流，一帶溪光。

    秋色留人爽快，秋風吹我還鄉。野老家居何處？杖藜太殺倉忙？

    一杖撐持法界，半瓢聊掛書房僊邑，好山好水，收拾一袋囊藏。

    秋月秋花，可愛秋風。秋水成章，仙訣還丹。九轉佛書，一卷清涼。

    留別愧無妙句，贈題想有佳章人情、佛法周備，杯茶遍界生香。

    一葦曾隨水轉，老僧也逐雲忙，喜看潭香仙苑，儼然佛國金湯。

    夢與仙人，有約澄潭，正好流觴，神契臨時。可踐道交，千古難忘。

    題龜山四首

    若了無了可了，神龜再現禎祥，自有遼天漢子，直來一擔承當。

    昨日天壺，寄錫今朝，杯渡龜洋，靈氣宛然，猶在四山，包裹神藏。

    翠屏羅列，千古綠樹，雲過幾行，突出空中。樓閣奇觀，永劫難忘。

    非佛非僊，非道如癡，如夢如狂，到處一條，白棒翻人，百副心腸。

    金粟偶成

    密雲埋古寺疏，雨灑孤松刺破紗，窗眼南來一線風。

    訪鄰虛禪友

    赤手叩鄰虛依稀月有餘歸來翻，舊案浪籍滿床書。

    示非日侍者

    一點光非日，區區瞥未曾。剎那不返炤，辜負碧巖僧。

    重興大殿

    跨海非嘗木，撐天必大材，東君如有意，吹入我門來。

    示福泉我登柯居士

    來時無一物，去時空索索，築著老僧拳，有無俱是錯。

    化豆

    黑豆未生芽，珍藏長者家，若然拈得出，彈破老僧牙。

    秋夜

    葉落山容淡，天空劍氣浮，闃然無所謂移月上高樓。

    遊龍鳳寺

    滿園多柱石，盡是宋賢豪，苟不探龍窟，焉知有鳳毛？

    遊鳳凰寺

    昔日已來儀，今鳴天下知。祖山如有色，看取鳳凰兒。

    開放生池

    開池為月宮，兼復放魚龍，異日生頭角，方成長者功。

    化階級

    為憐亂走漢，權化作階梯，接著上頭路，大家離水泥。

    登師巖

    短髮歸來白，青山間一塵誰知巖下客，元是昔時人。

    詠梅

    素性天然潔，臨霜志愈貞，破顏微冷笑，十里淨無塵。

    警醉客

    丈夫時獨醒，豈肯昧天真？不飲江村酒，焉知醉夢人？

    其二

    骨瘦披殘月，心狂服素真，玉融如許闊，若個是全人。

    其三

    斫盡千山竹，難描性地真，試問江心月，還曾炤本人。

    其四

    談空身世渺弄假卻成真怪殺趙州老杯茶，能醉人。

    其五

    道幻元非幻，云真豈是真？寒山一片月，處處解愁人。

    其六

    迷即頭頭錯悟來法法真無端烹，大冶擬鑄一狂人。

    化齋糧

    識法能尊法，知賢必養賢，飯個無心者，是名真福田。

    遊福廬示彬廷薛居士

    怪石逢奇手，靈山待至人，不因勤拂拭，那得此天真？

    示燦我施居士

    一室虛生白，六門盡放光，勿迷此片地，在處法中王。

    示省言禪人

    正法奚容語，無求即省言，城山一片月，印破未生前。

    示允武翁居士

    稜層幾片石，卓立瑟江邊，水擊如雷吼，龍魚不敢前。

    示靜宇林居士

    念念非他念，心心不昧渠，豁然天地靜，獨露一區區。

    示與頭建宸周居士

    嶼頭清信士，為法到巖隈，愧我無言說，推雲放月來。

    示十夫陳居士

    聖賢真命脈，佛祖鐵心肝，覷破非他物，任君到處彈。

    示隆聰陳居士

    聽法法塵礙，返聞聞，性聰惺惺，無一物受，用在其中。

    示玉樞宋居士

    茶林山上月，惟炤宋時人，得到三秋後，風光分外新。

    示性剛楊道人

    父母未生時，本非男女相，但能如是持，與佛無兩樣。

    遊海山三十六湖

    富貴千山石，文章十里湖，移笻扣水國，震動老龍都。

    馬峰院

    直入馬峰院，為尋天馬駒，六門俱撞破，處處得逢渠。

    江郎石

    奇哉三片石，亙古撐天地，一喝白雲開，巍然壯客志。

    題畫鵲

    獨立花枝上為誰口放開懸崖幽竹影疑，是故人來。

    詠茶

    醒迷須雀舌，試茗貴龍泉。個個開心眼，趙州話始圓。

    示未徹禪者

    口蘊寒巖石，眉堆秀閣塵，其如未徹漢，疑殺幾多人。

    其二

    虛空何太窄？芥子若為寬，者段陽春曲，請君試一彈。

    其三

    不聞空外響，那有此天真？錯入桃源裏，如何更問津？

    詠雞冠花

    英氣擎雲漢，戎威震綠蘿，聞風俱偃草，何必動干戈。

    示連江諸居士

    老大口生澀問：禪一字無薰風來，殿角吹得屎腸枯。

    其二

    借問連江裏，蓮花開也無，時時甘露洒，勿令葉焦枯。

    其三

    榴花檻外紅，盡是眼中血，蕩子不歸家，愁腸向誰說？

    其四

    五月過連江香風來幾行花嬌蓮子現得意在滄浪。

    其五

    老景無何用，轉經眼倍花，鄰房多意氣，日日贈杯茶。

    其六

    君是誰家子，來探百丈禪，當機覿面疾，何用更加鞭？

    次無價趙居士韻

    一枕無為床，屈伸常自在，無端鼾似雷，毒龍翻皮袋。

    其二

    有德反無德，知非卻不非，寒巖貧徹骨，雲贈半肩衣。

    其三

    四大非我身，三界非吾處，拾得一文錢，憨憨入酒肆。

    示幼峰何居士

    出醜千般石，藏身十里松，老來忘管帶，處處落行蹤。

    參禪偈五首

    參禪無時節，以悟期為徹，生死百千翻，一刀便見血。參禪超生死，驀直當陽去，勘破本來人，渾身生鐵鑄。參禪不得力，病在死偏執，癩馬繫枯樁，驢年得草喫。參禪貴直截，切忌邪師惑，一字入胸中，千生救不得。參禪有莽鹵，卻似紙糊虎，踞坐得人驚，一吹骨便露。

    示自敏禪人之大灣

    子去大灣裏，莫言我會禪，銅頭與鐵額，若個不天然。

    移榻鐘樓次韻

    推窗招伴，月移榻就吟松咳唾寒潭震龍翻動曉鐘。

    其二

    半句落天峰，文章百里松，偷閒輸世界，贏得一聲鐘。

    其三

    高坐對雄峰，狂吟萬壑松，不平多少事，融在此聲鐘。

    募鋪路

    世路崎嶇久，行人愁念長，一心平大道，千古為津梁。

    觀音堂

    掛錫痕猶在重來舊處。尋卻酬大士願不負十年心。

    李園

    李園相借問，十里是龍華，苟不暫留息，焉知道者家？

    題孤山

    偶到孤山上，淨無半點塵，檀心一片月，炤徹本來人。

    化穀

    能捨黃金粟，廣齋無量僧，蓮臺百寶座，福大者先登。

    普惠寺

    小園堪寓目，千里冀知音。杖撥秋風裏，幾人醒此心。

    行住坐臥

    山中行，步步截稜稜，踏著來時路，高低一坦平。

    山中住，歷歷有可據，一念萬斯年腳跟生鐵鑄。

    山中坐，突出眼眶大，天上及人間，原來秪這個。

    山中臥，數片閒雲裹，?地雷轟天，千生大夢破。

    拄杖子

    無孔無竅，卓立孤標。登山涉水，處處逍遙。擉破瞎驢雙鼻孔，撐天拄地赤條條。

    應黃檗請臨行示徒

    本色住山，莫務外求。把柄在手，殺活自繇。片地不生閒草木，再三翻覆始知休。

    本色住山，個個無學。渾渾沌沌，磊磊落落。智愚不肖本天真，切忌方來亂穿鑿。

    本色住山，壁立雲間，上無可仰，下無可攀。自肯懸崖撒手去，頭頭湧出自家顏。

    本色住山，元無雕琢，運水搬柴，隨緣飲啄。撞倒銀山鐵壁時，半邊鈯子纔堪托。

    慈聖菴尼傳貞乞偈為乃師覺源入塔(其師省中請佛回菴，合什三拜，即歸寂。)

    自覺本源無一物，頭頭流露天真佛，進前三拜便翻身，滿院清風香欻欻。咄，如何慈聖不撐持？無縫塔中閒突屹？

    憶獅巖

    喝溪山棒雲月，峭峻峰頭得自悅。而今輥入稠林中，啞喫黃連向誰說。

    野干鳴，獅子吼，驚起須彌丁倒走，思量舊處實難忘，夜夜面南看北斗。

    詠梅

    品格非凡類，素懷多意氣，凝寒鍊子貞，凍骨傲君志，吐露雪霜中，藏身煙雨裏。(請續後語)

    送止止禪人參方

    行非行，止非止，截斷中途無所倚。丈夫意氣自軒昂，豈肯淹人虀甕裏。

    行便行，止便止，江南江北春風起，打破乾坤沒處尋，抬頭撞著自家底。

    他人行汝須止，衲僧隻眼疾如矢，眉間劍氣鑠鋒鋩，喝散白雲千萬里。

    香爐

    圓陀陀兮萬古常寂，氣昂昂兮虛空逼塞。吞五嶽之名香，踏三教之遺跡，動著一線，穿過驢鼻。

    為寂朗禪人募戒衣

    君子慎獨，沙門淨戒，一念受持，終身頂戴，入聖賢林，超生死海，成人之美，功德莫大。

    示行祉行祥二道人

    父母未生已前，非男非女等相勿舍，晝夜閒忙細看是甚模樣，忽然?地一聲，頓超人間天上。

    示通證優婆夷

    念佛者眾，識佛者鮮。苟能識佛，念念佛現，回光便見古彌陀，口吐蓮花千萬片，善女人薦不薦，西方併此土，不隔一條線。

    化鹽

    馬老師三十年浪籍不少，新黃檗波挈挈一味，無有若也淹殺，衝浪金鱗，敢借大家出手。

    示覺隱禪人

    行住坐臥，誰隱誰覺？隱耶覺耶？無適無莫。驀面霜風，寒毛卓朔。抬頭撞著自家底，始信六塵元不惡。

    化齋

    舊長老仍歸來，空張嘴又打開，江山吸盡無餘物，夢想人天競獻齋。

    示化茶僧

    禪和子口吧吧！夢寐裏要喫茶。驀頭撞著趙州老。把住當胸不放他不放。他且置，畢竟要個甚麼？

    示化豆僧

    顆顆如意，粒粒圓成，和盤托出，慶快生平。潦倒衲僧，自來莽鹵，要些黑豆，換人眼睛。

    示化齋僧

    渴飲五湖，饑吞群象。偶到龍泉口閣壁上，試問具眼檀那以何物供得者個和尚。

    示化薯僧

    舌卷西江水，筆耕無漏田，聊供諸釋子，一飽不知天。吾願常如此，人心不似前，感斯荒亂歲，筆舌復何言？蒼天蒼天，豈困余禪？鎮州大蘿蔔，可以接納玄侶；我邑紫玉薯，不可以奉獻金仙。

    示白田鄭居士

    父生母養，天覆地載，人道居中，孝節惟大，順逆無違，知恩有在，返炤片心酬二親，回機一念超三界。善人步步行吾言世出世間無窒礙。

    示鑑先禪人

    鑑得未生一念真，了無生死相追尋，自來佛祖原同調，個個心空投芥針。若覓老僧元字腳，恐教黑白業來侵。鑑禪者自沉吟，杖底風光好酌斟。

    示心悟禪人

    心悟烏用求，欲求心未悟。看破悟迷人，元來無兩個。直饒鐵脊梁，也須棒點過。自家腳底有新鮮，切忌販賣人滯貨。

    示野麟上人

    從人求者，不是家寶，胸中流出無價之珍。花開未盡春先老，若個堂前惜寸陰。

    朗生禪人乞偈重修寒山室

    佛祖導善，龍天相吉，果孰檀門？花開夢筆。拂拂薰風那畔來？一齊吹入寒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