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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学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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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像通常那样困窘地说。伯顿·考克斯夫人?她也著书吗?不,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有关她的事,但又好像听见过这名字。她脑子里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一本有关政治或类似的书?没有虚构,没有趣味,没有犯罪,也许是带有政治偏见的高高在上卖弄聪明的那种?这很容易,奥利弗夫人轻松地想,我可以让她只是重复地说:“多有趣啊!”“真的,您会对我准备要说的话感到惊讶。”伯顿·考克斯夫人说,“但是通过读您的书,我感觉到您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您对人性理解得很透彻。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对我想问的问题给出一个回答,这个人就是您。”

    “我不这样认为,真的……”奥利弗夫人说着,努力想用几个合适的词来说明她觉得不一定能满足如此高的要求。

    伯顿·考克斯夫人把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像吃肉一样嘎吱嘎吱地大嚼着,好像那是一块骨头似的。象牙质的牙齿,也许,奥利弗夫人模糊地想着。象牙质的?狗的牙齿是象牙质的,海象的也是,当然大象的也是又长又大的象牙。伯顿·考克斯夫人正说着:

    “现在,我必须要问您的第一件事——虽然我敢肯定我是对的——您有个教女,对吗?一个叫做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教女?”

    “噢!”奥利弗夫人说,带着令人愉快的惊讶。她觉得她也许能应付一个教女。问题是她有许多教女和教子。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当她慢慢上了年纪,就不能把他们全都想起来了。她已在适当的时候进了她的责任,作为教母,你的责任就是在教子们年幼的时候,在圣诞节送上玩具,去拜访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或者在培育他们的过程中让他们来拜访你。也许还要把男孩们从学校接出来,女孩也一样。然后,当这一切结束的那天到来时,那是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这一天教母必须做一些适合的事来获得公认,要做得非常漂亮;要不就是结婚那天给他们一些同样的礼物以及用钱或其它东西表示祝福。从那以后教子们离开了,他们结婚或到外国和驻外大使馆去,或在外国的学校去教书,或从事各种社会工作。不管怎么说,他们一点一点地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如果他们突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看到他们会很高兴。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去想想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他们是谁的女儿,是哪个环节使你被选为教母。

    “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尽她最大努力地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肯定是的。”

    她眼前并没出现任何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形象,时间太久了。那次洗礼。她去参加了西莉亚的洗礼,还送了一个非常好的安妮女王年代的银滤器作为洗礼礼物。很好的滤器,用来过滤牛奶确实好极了,在教女需要现钱的时候,总可以卖个好价钱的那种东西。是的,她真的很清楚地记起了那个滤器。安妮女王——已经是一七一一年的事了。印有英国的商标。要记起一个银咖啡壶或滤器或洗礼的大杯可比记起一个实实在在的孩子容易多了。

    “是的,”她说,“是的,当然。恐怕我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西莉亚了。”

    “啊,是的。当然,她是一个爱冲动的姑娘,”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是说,她常常改变主意。当然,她很聪明,在大学里功课很好,但是——她的政治见解——我猜现在所有的年轻人都有政治见解——”

    “恐怕我对政治接触得不多。”奥利弗夫人说。对她来说政治总是令人厌恶的。

    “你看,我正准备把我想的告诉您。我打算告诉您的正是我想知道的。我相信您不会介意,我听过很多人说起您为人好,总是那么好。”

    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正想向我借钱。奥利弗夫人想,她知道很多来访者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

    “您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真的觉得我必须找到答案。西莉亚准备结婚——或者说她要嫁给我的儿子——德斯蒙德。”

    “噢,真的呀!”奥利弗夫人说。

    “至少,那是他们目前的想法。当然,一个人必须了解别人。我非常想知道一些事情,这是一件特殊的事情需要去问别人。我不能去——嗯,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很坦然地去问一个陌生人。不过我觉得您不是陌生人,亲爱的奥利弗夫人。”

    奥利弗夫人想,我倒希望你觉得我是。她现在变得不安起来。她想知道西莉亚是不是已经有了或将要有一个私生子?是否她,奥利弗夫人,被认为知道这件事的细节?那就太尴尬了。另一方面,奥利弗夫人想,我已有五六年没见过她,她一定有二十五或二十六岁了,那么就可以很轻易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向前探着身子,困难地呼吸着。

    “我想告诉您是因为我肯定您一定知道这件事,或者对于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有个好的提法。是她母亲杀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了她母亲?”

    无论奥利弗夫人预期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这个。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伯顿·考克斯夫人。

    “但是我不——”她停了一下,“我——我不明白。我是说——什么原因——”

    “亲爱的奥利弗夫人,您一定知道……我是说,这么有名的案子……当然,我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我猜至少有十到十二年了,但当时是那么引人注意。我敢肯定您会记得的,您一定还记得。”

    奥利弗夫人的大脑绝望地运转着。西莉亚是她的教女,那确实是真的。西莉亚的母亲——是的,当然,西莉亚的母亲是莫利·普雷斯顿·格雷,是她的一个朋友,虽然不是特别亲密。她嫁给了一个军人,是的,他的名字是——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爵士。或者他是一个大使?非同一般,一个人总记不起这些事情。她甚至记不起她自己是否做过莫利的女傧相,她想她是做过的。相当时髦的婚礼,在士兵教堂或别的类似这样的地方举行,但确实忘掉了。从那以后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在中东?在波斯?在伊拉克?有一次在埃及?马来亚?当他们回到英国时,她非常偶然地再次见到了他们。但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张照片,你模糊地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谁,但它已经褪色了,你又真的辨认不出他们,也记不起他们是谁。她现在想不起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先生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即原名为莫利·普雷斯顿·格雷的。此人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影响。然而……伯顿·考克斯夫人仍然在盯着她,似乎对她的缺乏savoir-faire(法文:机敏、圆滑。),对她想不起这件显然是causecelebre(法文:轰动一时的案件。)感到失望。

    “杀死?你的意思是——一起事故?”

    “噢,不,不是一起事故。在一间海边的房子里。我想是在康沃尔,那儿有许多岩石。不管怎么说,他们在那儿有一间房子。他们在悬崖上被发现,而且都是被枪杀的,你知道。但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警察辨别,到底是妻子杀了丈夫然后自杀;还是丈夫杀了妻子然后自杀。他们研究了那些证据——你知道——那些子弹和各种东西,但太困难了,他们认为可能是一个自杀的盟约——我忘记了当时的结论。可能是意外事故。当然大家知道事出有因,况且当时由有许多传闻。”“也许每个人都造了一个。”奥利弗夫人满怀希望地说,试着回想起其中一个故事,如果她能的话。

    “嗯,有可能,也许,那很难说,我知道。有一种假说是他们在那天或前一天曾经争吵过。有的说是有另外一个男人。当然也有的说有另外某个女人。但人们无从知晓事情的究竟。我想,事情沉寂下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的地位相当高。据说那年他在一间疗养所里,他很衰弱或别的什么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恐怕,”奥利弗夫人坚定地说,“我必须说明关于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你提起它,我确实想起有这么一件案子,想起了那些名字,想起了我认识的那些人,但我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情况。我确实一无所知。”99cswcom

    真的,奥利弗夫人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说:你竟敢这样无礼地问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知道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伯顿·考克斯夫人说。

    她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好像坚硬的大理石。

    “它很重要,您知道,因为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想娶西莉亚。”

    “恐怕我不能帮您。”奥利弗夫人说,“我一无所知。”

    “但是您肯定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的意思是,您会写那么精彩的故事,您了解犯罪的一切。您知道谁犯了罪和他们为什么要犯罪。我敢肯定各种人都会告诉您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因为他们对这些事情有很多想法。”

    “我什么都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有礼,语气也肯定有点厌烦了。

    “但您肯定能理解,我真的不知道该去问谁。我是说,经过这么多年后总不能去问警察吧。我猜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因为显然他们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但是我觉得知道真相非常重要。”“我只写书。”奥利弗夫人冷淡地说,“它们完全是虚构的,我个人关于犯罪什么也不懂,在犯罪学上也没什么研究。所以,恐怕我无法帮你。”

    “但你可以去问您的教女,可以去问西莉亚。”

    奥利弗夫人再次瞪大了眼睛:“我不明白我怎么能那样做。她是——我想这件惨案发生时她一定是个很小的孩子。”

    “噢,但是我希望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伯顿·考克斯夫人说,“孩子们总是什么都知道,她会知道您的,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认为您最好亲自去问她。”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我真的不能那样做。”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想,您知道,德斯蒙德会不喜欢的。您知道他相当——唉,在涉及西莉亚的地方他相当敏感。我真的不认为——不——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真的做梦都没想过要问她。”奥利弗夫人说,她假装看了一下手表。“噢,天那,”她说,“我们这次愉快的午餐已结束好久了。我得赶快走了,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再见,哦,贝得雷·考克斯夫人,非常抱歉我不能帮您,这些事情相当微妙。在您看来,知道与不知道没有什么区别吧?”

    “噢,我认为这可大不一样。”

    这时,奥利弗夫人非常熟悉的一位文坛女友从面前经过。奥利弗夫人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臂。

    “路易丝,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我没注意到你在这儿。”

    “噢,阿里亚德娜,好久不见,你瘦了许多,是吗?”

    “你总是对我说令人愉快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用手臂挽住她的朋友,离开座位,“我正打算离开,因为我还有个约会。”

    “我猜你是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困住了,是吗?”她的朋友说着,回头看了看考克斯夫人。

    “她正问我那些最特别的问题。”奥利弗夫人说。

    “噢,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不,一点也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回答。”

    “是一些有趣的事吗?”

    “我猜,”奥利弗夫人说着,头脑里闪出一个新念头,“我猜可能很有趣,只不过——”

    “她起身追来了。来,我帮你出去。如果你的车不在这儿,我会用车把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在伦敦我永远不会把车开出来,停车太困难了。”

    “我知道,简直要命。”

    奥利弗夫人恰当地告别了。带着感谢和最愉快的话语,汽车一会儿就行驶在伦敦的一个广场上了。

    “伊顿·特伦斯,是吗?”好心的朋友问道。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但我现在要去——我想是怀特弗雷尔斯公寓那儿,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在哪儿。”

    “噢,相当现代的公寓,非常宽敞而且是几何图形的。”

    “对。”奥利弗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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